包括因為身體不適而缺席的印度建筑師查爾斯·柯里亞在內,上海“青浦新城大師論壇”的所有受邀嘉賓完全夠得上“大師”的名號,其中包括荷蘭的瑞姆·庫哈斯、麻省理工建筑系主任張永和、即將赴任的南加州建筑規(guī)劃院院長馬清運,還有本土設計師劉家琨。
主辦方曾聯(lián)絡過日本的安藤忠雄,但考慮到他不善言辭,最終還是邀請了與之齊名,但比較“雄辯”的磯崎新。 大師眾多的漫談,使得這次論壇主題———“創(chuàng)新與責任”顯得既寬泛又隨意,而更像是大師們個人設計的展示會,或者一場融洽的茶話會。 從“三年級學生”到“最好的決策者”? “明明是心臟病,偏偏找牙醫(yī)來看,甚至找個獸醫(yī)來看”,建筑師的風格和項目的用途南轅北轍,是城市建筑中普遍存在的問題。青浦區(qū)副區(qū)長孫繼偉在之前的媒體吹風會上這樣說,他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論壇,來治治城市建筑中的毛病,至少可以“用溝通解決對城市建筑的指責和誤解”。 這至少證明了主辦方———上海市青浦區(qū)人民政府對論壇的期待。在挑選嘉賓時,首先考慮的是知名度。印度建筑家查爾斯·柯里亞之所以入選,是因為印度與中國都處于高速城市化進程之中,而柯里亞對于本土文化的掌握和使用廉價材料的能力值得借鑒。
青浦能給予年輕建筑師以創(chuàng)新嘗試的機會,是磯崎新高度贊賞的由頭。當天舉行露天對話交流的浦陽閣屋頂天臺,就是國內建筑界中青年代表人物之一馬清運的作品。 磯崎新對上海很熟,多次嚴厲批評上海建筑,其中最著名的論斷就是“上海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這句話我講過兩次,今天我會很負責任地講第三次!贝壠樾抡f,“我的意見沒有改變!” “當時也許是失言了,事實上是直覺,上海高層建筑并非是理想設計,如果按照我的標準來看,也許是大學剛畢業(yè)或者小學生的作品! 在城市與建筑之間的關系上,張永和與磯崎新的觀點“雷同”:建筑與周圍環(huán)境的和諧應是建筑的重點。 庫哈斯對上海也不陌生,就在上個月,他還帶著自己的女兒來到青浦。在去年他還轉過朱家角的古鎮(zhèn)弄堂,但是當現(xiàn)場的媒體要求他對上海打個分的時候,他斷然拒絕:“打分很容易,但參與更重要。太多的分數,太少的嚴肅問題!睅旃顾v到的參與,包括他參與競爭2010上海世博會場館建設項目。 庫哈斯:央視大樓“很難說” 可能因為剛下飛機,還沒從疲勞中緩過來,或者對會場的布置陌生。1.92米的庫哈斯從沒有臺階的地方一步邁上講臺,被絆了一下,即將倒地,復又穩(wěn)穩(wěn)支住。 這個過程有點像他在中國的開拓經歷。2002年,在同時投標的CCTV新大樓和廣州歌劇院項目中,庫哈斯只得到了前者。但是接下來幾年,他在中國竄紅的速度,可以用他的書名來形容———《大躍進》。 CCTV新大樓從方案公布至今都未停止的批評甚至抗議聲,這一切都不妨礙他成為當下建筑界乃至文化界的偶像。 在自己的CCTV新大樓方案中,庫哈斯用“偶像(icon)”這個詞竭力渲染著該樓的前景。 作為當年力挺庫哈斯的評委之一,磯崎新這樣評價,“(他的方案)不是一個再現(xiàn)的過程,他所做的東西,本身就是一個偶像!睅旃箘(chuàng)造了一個“偶像”,同時成功地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偶像。 磯崎新當年努力說服了觀念傳統(tǒng)的專業(yè)建筑師,成功推動了這個方案。講到這段往事,磯崎新用手做了一個“推”的動作,庫哈斯心領神會,立刻表示:“感謝您當年的雄辯! 主講、翻譯兼主持人的馬清運覺得,庫哈斯的講話“還好基本上都是我們聽得懂的”,但是庫哈斯下午的主題演講秉承了他的一貫風格:抽象、歐化長句、指代不明,只令行內志同道合者著迷。 顯然不是所有聽眾都能馬上理解他在說什么,他講完之后,也沒有人站起來提問。僅有的兩個問題,一個來自臺上的主持人兼翻譯馬清運;另一個是來自臺下的張永和。但是兩個問題跟庫哈斯所談的議題——從CCTV新大樓到歐洲一體化關系都不大。 馬清運問庫哈斯,你對政治的興趣是出于責任感還是出于建筑本身?庫哈斯首先表示自己沒聽明白,接著根據自己對問題的理解給出了一串不大容易聽懂的回答。 張永和替磯崎新問:剛才有一張圖里面,為什么美國好像給擦掉了,是故意的嗎? 庫哈斯首先表示,不是故意的。接下來,他對美國的看法引起了惟一一次全場鼓掌:“美國現(xiàn)在基本上發(fā)展到了一個自我為中心自大、自狂的狀態(tài)”,“如果地球上沒有這么一塊東西存在的話,那我們的生活該何等自由?歐洲也不一定要去組成歐盟,中國也不一定非得頂著去抗衡啊。大家的日子都會好過。這種理想,大家也可以嘗試著想一下吧?” 庫哈斯將CCTV項目看成一種“翻譯”過程,而且是“一種非常獨特的翻譯”。從抽象的一個媒體大樓的概念到具體的圖紙和模型的過程,被庫哈斯視為第一個翻譯過程。而接下來的每過一個技術關口,都要經過更大量的技術與討價還價的翻譯過程。 曾經有世貿中心改建投標和CCTV投標同時擺在庫哈斯的面前,他選擇了和媒體更接近的后者。他自己當然也知道,央視的項目“還是有很多問題,說不定還有很多爭議”。所以在近年對待媒體時,庫哈斯通常對于造型怪異的質疑不予回答。 有觀眾在晚上的天臺交流會上問庫哈斯,CCTV的創(chuàng)作靈感從何而來,面對這個有充分發(fā)揮空間的問題,他只簡單地回了一句:“很難說。CCTV是各種因素的產物,包括如何定義、反映什么、它強調什么以及表現(xiàn)什么! 庫哈斯顧左右而言他。此情此景之下,參會者也只好問CCTV之外的問題:“您所作的造價最低的作品是什么?” 庫哈斯說是“印度樓”,一座非常大的樓,但投資極小,“房子看起來非常粗糙,但是在我眼中很美麗,很刺激人心。從某種方面來說我們事務所也差不多因此而破產”。至于具體投資是多少,他沒說。 又有人問:如果有第二份工作,你會選擇做什么? 瑞姆·庫哈斯:“如果有第二份工作,我以前希望做時裝設計師。現(xiàn)在如果做選擇,我愿意選擇不用腦子的工作。用身體其他部分去工作,那個工作我一定會更加激動! 質疑:柿子林中的權力結構 當庫哈斯從飛機場趕過來,剛剛進入會場的時候,他聽見了笑聲。當時臺上是麻省理工建筑系系主任張永和在演講。 張永和通常不用“建筑”或者“風格”一類的字眼兒,他的每一張PPT(幻燈片),都是以“我蓋了一房子”以及“我又蓋了一房子”開頭。 第一個房子的照片出來,有記者小聲叫道:“這是那長城腳下的公社!潘石屹的那個!” 而現(xiàn)場最有爭議的作品,是在北京郊區(qū)昌平一個叫“萬娘墳”的地方蓋的私人會所。萬娘墳“不是有1萬個娘娘葬里面”,而是明憲宗朱見深最寵愛的萬貴妃的陵寢所在地;而柿子林中的私人會所主人是北京今典集團的董事長張寶全和總裁王秋楊夫婦。 張永和把房子“埋”在柿子林里面,房子本身就以“柿子林”命名,原地的100多棵柿子樹原封不動。“好像一共只砍了兩三棵吧”,而房子的主人對于設計的要求是,一棵樹都不要砍。 一次對學生的講演中,張永和曾經說過,“柿子林”符合鄧小平說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原則。出于對這個問題的延續(xù),張永和在晚上的對話中與一名聽眾對峙起來,這是論壇中惟一的一次對撞。第一回合:聽眾:我老師跟我介紹故宮的時候說過:當人走進故宮大殿時會有一種非常渺小的感覺。你講到“萬娘墳”的特征,但是你沒有講到這個地方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民居在,你沒有提到這個房子和當地居民生活的關系,我不知道你的作品被隱藏在夏天的柿子林里面時,能否隱藏住你建筑當中的權力結構? 張永和:這個沒有什么權力可言,故宮和私宅放在一起比較,好像也不是很恰當。市場經濟中,很多人收入大大高于其他人,貧富差別顯然是存在的…… 以前曾討論過建筑是不是革命———城市好了人就不會鬧事了。其實不那么簡單,非常復雜……之所以叫社會問題,是整個社會的事情,如果把這些問題的責任放到個人的身上,我覺得實際上是對目前社會的誤解。一個人的購買力是否直接能夠翻譯成為權力? 中國封建社會的皇權和一個開發(fā)商通過金錢獲得的權力能否比較,我希望你再考慮。至于“萬娘墳”,的確有別的村民,可是相對比較獨立。 第二回合:該聽眾想了一下,對旁邊的人說:“他肯定理解我的意思,但是他開脫得太干凈了!蹦侨嘶貞溃骸捌鋵嵖梢岳斫狻旃闺m然策劃建設了央視新大樓,但是他對于像腦血栓一樣擁堵的北京市交通并不該負上責任。因為央視新大樓的選址和庫哈斯沒有直接關系吧?” 現(xiàn)場觀眾開始竊竊私語。臺上的,除了還沒聽完同聲傳譯的磯崎新和庫哈斯,馬清運和劉家琨都從悠閑狀態(tài)中收回———追問開始。 聽眾:您認為購買力和權力之間的關聯(lián)并不是很密切,我想請教您,在中國今天這樣比較特別的時代里,土地制度、與城市建設有關系的私有產權都沒有得到完善解決的前提下,建筑師的工作真的只是從拿到一塊平好的地開始的嗎? 張永和:這個和你剛才問過的問題有一個類似的誤導……實際上我們的工作是局限在一個很專業(yè)的范圍內。談到社會問題、政治問題、文化問題,我們實際上和任何一個其他(學科的)知識分子沒有差異。并不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接近資本,有時候接近權力,我們就有了資本或權力。 第三回合:更多的人參與進來,臺上的人除了磯崎新都開了口,包括一直沒有說話的劉家琨。 庫哈斯:(問記者)你是不是認為政治權力和經濟權力完全一樣? 聽眾:這個應該不是完全一樣的,但是就像你剛才的表達,請注意我們漢語的表達,政治權力和經濟權力,他們都有一個同態(tài)的結構,就是權力。 劉家琨:談到建筑師道德、良心的問題,我覺得現(xiàn)在媒體有一個簡單的歸納:對政府工程,如果是房地產開發(fā)就減分,如果是教育園區(qū)就加分,如果是新農村住宅、希望小學就大加分。但這個問題其實挺復雜的,政府工程可能會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說領導意志或者好大喜功,但是政府解決的確實是公共問題……看起來沒有問題的新農村住宅或者希望小學我們也在積極地參加,但是正是因為在參加,我就已經感覺到這里面有一種很簡單的“弱勢關注秀”……我覺得財富是流動的,中國有一句話: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但是不管現(xiàn)在的財富在誰的手里,所有的財富都是社會的財富,所以不要簡單地根據建筑師現(xiàn)在做的項目討論他的道德和良心……因為我們做的事情只有一個局部的正確性,所以我們只能在我們的時代用局部的正確性考慮一些事情……良心不是在你的工作當中用來展示的,良心是一種平常心。 至此,本次大師論壇達到了高潮。而論壇外的城市,燈光燦爛,安靜地生長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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